第185章
“我?” 小斐守岁已经没在了绿影,徒伸出一只小手,挂在枝桠上,“我不识得你。” “你不……这不要紧!我认识你就好了。”陆观道着急忙慌,语无伦次。 “骗子。” 这下子连手都不给他留了。 一阵凉风吹拂,槐树终不是无风自动。 巨浪带来新生,拍开陆观道被细汗打湿的衣襟。 他擦了把汗与泪珠,仰首傻言:“我是来寻你的,你在外头昏去了,所以我来寻你。你不要怕,我不骗人,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心里话,或许听起来有点、有点像是人伢子,可是我……我到底……我想不通要怎样说,你还在吗?理理我,哪怕一只手,槐树这么大,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……是不是我不该来的……不该来的……” 压抑孩子气的委屈。 陆观道断断续续:“可我不带你走,你就要一人活在这里。这里这么寂寞,没个人说话,怎么好得?” “那你留下来陪我。” “好!” 没有思考,没有犹豫,就这般应答下来。 好似陆观道从前也应过这样的话。 他又说:“那我就在这里种花!” “你……” 树里的人儿没了动静。 陆观道一直开口:“种什么花呢……” 见大火与水的交融,死人窟从不见生机,常人说劝生不劝死,但到了死人窟唯一的生也就没了。 陆观道犯了难,竟就思考哪处种地,哪处养牛。 “这里的土太少了,要先种些好养活的,嗯……白杨吧!陆姨说,大漠里头的人儿就会种白杨哩。白杨一种就是一长排,挡着沙尘,挡着悲风,这样你……” 一直抬头,看到小斐守岁终是再次出来见他,陆观道三两下抹去眼泪水与鼻涕,笑道,“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。” “我……”小斐守岁垂眸,“我不寂寞,不需要你给我种花。” “不是!” “你快走吧,这里死尸鬼怪多得很,吓到你我可不来安慰。” 没等小斐守岁再回到树中,陆观道着急:“我不怕!” “嗯?” 小斐守岁笑了声,“那你哭什么。” “我?” 指腹摸下一滴泪,陆观道厌了眼帘,声音也忽得低了,“怕的不是它们,是你……” “怕我?” 陆观道点点头,便是累了般盘腿坐在槐树旁:“怕见到你时,是一具白骨……” “你咒我。” “不……” 目光落在水波之上,就在两小儿无猜的时候,水将死人窟的一切湿润,独留槐树在中央不受波澜。 陆观道抱住了自己的双膝,低沉了声嗓。 “活着的,是暖和的,死了就冷掉了。陆姨她就是这样,成了一具焦黑的,没有热气的黑骨……” 小斐守岁看呆了大水,没有在意陆观道所言。 “我就只能捡来坟头的铲子,一铲子一铲子地挖,挖了好久才放得下他们……我不想、不想见到你时,还要我挖洞……满手沾着的不是泥,是血……” 站起身,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盯着斐守岁。 “所以你,怜爱一下我吧。” 小斐守岁扑哧一笑:“哪里学来的话?” “唔……”眨眼歪头,颇像只大狗狗,“不知道,心里头有,就说出来了。” “那什么是爱?” 波涛拍打远处巨石,好似真的成了海,填下深渊,长起生命。 斐守岁沉了眼神:“与我说说爱吧,陆姨与你是爱吗?” “陆姨……” 陆观道辨心中所思,他笃定,“是娘亲的爱。” “娘亲的爱与怜爱有何分别?” “可怜我就爱惜我……好像也没有区别……”陆观道扒拉起身侧的小石子,“可我总觉着它们不一样。” “你说。” “我想……” 陆观道再次抬头,望小斐守岁,“你也是能怜爱我的!” 小斐守岁数着树叶的手一滞,撇过头不愿见陆观道。 “我不可怜你。” “啊……”陆观道不解,“为何?” “你见过花儿,我没见过,我比你可怜多了。” “那就与我一块儿去看花!” 陆观道双眼一亮,亮得忽闪忽闪,让人忽视不了。 “我从没出去过,你别想着带我走。这里危险得很,到处都是女鬼修罗,你一人早早走吧,省得他们盯上你。” 小斐守岁因偏头不见,没有发觉那个听话的小孩离他越来越近,“你要是死在这儿了,我遇着你的尸躯可不会怜惜,你听到没?” 说着狠心话,咬牙转过头,吓了一跳。 是陆观道趁着小斐守岁不注意,动作极轻地爬上了槐树,就在小斐守岁身后一副呆子的表情。 怎会有人双目澄澈,落不下一点尘埃。 眼尾微微红,哭过吧,这是哭了多久? 陆观道的表情似是在回答斐守岁心中的疑虑。 “你不看我,我担心你,就爬上来试试……”陆观道目移,“遇见你太高兴了,我都忘了我会爬树……” 风动嫩叶,树高人小。 方才看不清来者,现在靠得近,一览无余。 斐守岁透过陆观道的墨绿色眼睛,再望曾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