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
一瞬间,情绪失控,酸了鼻尖,泪水混合鼻涕稀里哗啦地流起来,不是小孩的脸面哭起来也就丑,无人能起怜悯之心。 陆观道知道,他知道就算是哭也要乖乖的,大声哭的话,会惹人嫌。可这儿只有他一人,方圆几百里的地,死的气息盖过了生。 他便不再怕什么,背手抹一把擦不干的眼泪,他奋力向下跳,一脚踩碎了灰土。 便见槐树背阴一面,有一块方正石碑。 陆观道僵了心,空白落泪不止,因没见着斐守岁,他不再管水漫金山,任由大水吞没死人窟的广阔。 走到石碑前,缓缓半跪。 石碑上累了厚厚一层灰尘,指腹划过,清晰一界限。 他道:“怎的不在这儿……还能去哪儿……” 石碑空荡荡,荡出了坟墓的署名,拧干了墓主的情意。 “我的心不知道你去哪里了……” 抽泣声,水声,没有风吹的槐树枝条轻盈地动。 陆观道蔫蔫地靠在石碑旁,碎碎念:“会幻术有什么用,还是找不到……” 槐树叶掉在他头顶。 “难不成……是你不想要他人寻到……” 哽咽渐起,陆观道用衣袖捂住嘴,用尽力气不让声音被他人听到。 哭的可难听了。 哭成一张皱巴巴的脸,像被腌渍的老萝卜。 哭了好久。 他开始打嗝,开始无法控制地吸气呼气…… 忽然槐树上有簌簌的声响。 陆观道愣愣地听,反复确认没有听错,才敢抬头去看,绿色倒入他的眼睛。 “错、错觉?” 又是簌簌。 陆观道心猛地一颤。 他不自知般伸出双手,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要这般做,哭皱的脸扯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笑,手僵在空中,像是要接住什么。 但树影森森,见不着来人。 独独几片槐树叶散在陆观道手心。 槐树叶边缘有些枯黄,微微发卷,想是撩了火光。 陆观道痴痴地望着槐树,浓绿毫不遮掩,卸在他的眼睛之中。本就是深绿色的瞳,落得更好看了,可惜哭丧得不成样,与那蔫巴绿叶无异。 红眼尾嚣张了悲,不知道的还以为陆观道被谁欺负了去。 可惜陆观道仍旧没有长大,是小孩的想法,他吸一吸鼻子,软着声音问槐树: “你、你下来呀,我在这儿接着你,不用害怕,快些下来吧。” 谁? 陆观道怪道,心中自己问着自己。 手臂撑得发酸,也还生生绷着,但他看不清树叶里头的人,心底却开始笃信什么。 什么呢…… 突然槐叶丛间,冒出一个脑袋。 陆观道一下子睁大了眼,那就是他要寻的人,一个小小的,长得还没他大的人儿。 眉心有红痣,眼睛瑟瑟的,不停往外瞟,可视线一落到陆观道身上又成了温柔与平和。 小人儿缩在树冠里头,轻声着来客:“你是何人?” “我……”陆观道只顾将手臂向上凑,“我是谁不重要,快下来吧。” “不要。” 小人儿不肯似的摇摇头,“我生在这里,又能去什么地方?” “唔……” 陆观道被问到了,心一撇,索性不讲什么大道理,与小斐守岁说,“因为这儿没有花呢。” “花?” “嗯嗯,是花,我带你去外头看花好吗?” “外头……” 小斐守岁探出半个身子,扒开树枝与绿,他望向死人窟无际的辽阔,哪有什么花,便是血红与深灰的巨石,充斥了他的眼睛。 “我没去过外头,不想去。” “可是!” 陆观道想钩住小斐守岁的心思,哪怕他都忘记自己能爬树,能用些手段带人走,“花呀,一片一片成梯的花田,你不想看?可漂亮了,陆姨就带我去看过哩,金灿灿的油菜花,还有蜜蜂,还有种田的老农……” 边说边看着小斐守岁,小人儿好像有了兴趣,嘴角勾起。 “油菜花不光看着漂亮,等过半月一月的还能收菜籽榨油,榨出来的油好香好香,炒菜最好吃了!” 陆观道想起了属于他今生的记忆,那个温柔慈悲的妇人会在庖厨烧菜,而他也总喜欢坐在灶边守着灶火,他渐渐说起来,有了微弱泪光,“这世上不光有油菜花,还有海棠花、海棠花,是……” 陆观道说着说着浸泡在了陆家的小院中,有些子哽咽。 “是白色的、粉色的、红色也有,好多好多,你要是不出去看看,就错了眼下开花的季节。” 陆观道知自己说了谎,寒冬腊月,能见着的不过雪梅。 看小斐守岁趴着问他:“我都没见过,你要是骗我……” “不会!”断了小斐守岁的话,陆观道着急证明,“我不骗你!” “为何?” 小斐守岁饶有兴趣。 “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 “你看你,这都回答不上来,不是骗我是什么呢,快点走吧,不要扰我清净。” “不是的,不是的!” 眼见着小人儿要将自己缩到槐树里去,陆观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僵硬的手。 他松下手跑到槐树边,努力大声回应:“因为你没有骗过我,所以我也不骗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