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中间最大的伤疤夸张到从肩上划落至腰间。 斐守岁一眼看出这是刀痕,非常明显的走势。他这个老妖怪并非没有见过刀伤,只是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,一个兴许是失去记忆的孩子。 太多谜团出现在斐守岁眼前,来不及提问,陆观道已乐呵呵地将旧衣服叠好。他回过头看到斐守岁一动不动,便歪了歪脑袋。 “陆姨说了,要洗干净身子才能穿新衣服,对吗。” 第3章 伤疤 “对。” 斐守岁撇过头将木盆移近,深秋的夜晚很冷,水也凉得快。当温吞的水擦去陆观道身上的腌臜时,斐守岁还是没忍住开口问。 “你背上怎么有刀疤?” 陆观道笔直着背,好像在忍耐什么。 斐守岁专心致志未能注意这点,以为戳到了孩子的伤心处,便开口:“就是怕弄疼你。” 小孩说:“不记得了。” 又是“忘记”二字。 斐守岁依旧一个力道擦着后背,等察觉身前人在微微颤抖时,他抬眼。 这回陆观道终于忍不住了,他一把将斐守岁的手挪开,一.丝.不.挂地转过身,脸上是憋红的笑意。 “痒,我怕痒的!” 声音很轻,孩子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,人们只能说悄悄话。 斐守岁被这四个字冲击到,刚才的担心全无,神色只剩不知所措。 痒? 伤疤比不上痒吗。 他看着陆观道站了会,舔舐着嘴唇,似乎在决心什么,不过念句话的时候。那个思考完的小孩俯身就要喝木盆里已经脏掉的水,还好斐守岁拉住了他。 “不准喝!” 陆观道浑身抖了下,悻悻然起身,似乎是委屈了:“可是、可是我一路上喝的就是这样的水啊。” 斐守岁表情并无变化,但是心里已经皱成一团,他将孩子拉过,拿起黑牙老者给的寿衣。 “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喝这样的水了,知道没。” 陆观道听到这话眼睛一亮,脸上像是开出了花,语气满载欣喜:“我可以跟着你了?” 斐守岁的动作停滞,他狠心道:“不可以。” “不跟着你,就没有漂亮衣裳穿……” 斐守岁看着他手中的寿衣,忍不住想说:漂亮衣裳可不长这样。 就算斐守岁再怎么嫌弃,还是让陆观道穿上了寿衣。就是寿衣有点大,罩着陆观道像个胖胖的套娃。 陆观道穿着寿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没有铜镜,他不晓得自己穿出来是什么样子。那双不合时宜的破烂布鞋还在,孩子却很开心,时不时拍拍寿衣上的花纹,时不时仰头去看柜子上的纸偶。 这么看纸偶都不再恐怖了。 斐守岁将装满画卷的箱笼放在杂草堆旁,他就看着陆观道来回走动。 “可以睡了。” 陆观道这才乖乖地走回来。 虽然穿着寿衣的本人不嫌弃,但要斐守岁和穿着寿衣的人一块睡,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。总有一种自己变成了陪葬品,一块入土为安的感觉。 陆观道心情很好,他脱下原来的破烂布鞋,又伸手抹去脚背的灰尘,这才心安理得般凑到斐守岁身旁。 杂草发出被压弯的清脆声。 小孩左看右看,确定了一个不会打扰到斐守岁的位置,方才坐下。坐下时又伸手,他试图赶走寿衣上没有的脏东西。 旁边躺着的斐守岁看到这多此一举,本复杂的心情倒是消散得差不多了。 “早点睡。”斐守岁这么说。 陆观道连连点头,他默默缩在角落,身子弓成一个西瓜虫的样子。 “……” 斐守岁侧躺,一时很无语。 小孩眨眨眼睛。 “你可以大方点睡。” “大方?” “嗯。”斐守岁拍了拍身边不远处的枯草。 陆观道眼睛亮了瞬,他就一点一点地挪过去,但还是西瓜虫的模样。靛蓝色底子,纯白的花纹,还有个不合身的小孩,穿着寿衣蜷缩,像极了话本里成团的小僵尸。 斐守岁知道了,面前的小孩不光失了记忆,或许是个常识也没有的公子。 闲出屁的老妖怪坐起来又躺下,在昏暗的夜里,烛芯慢慢地燃烧。斐守岁这样连续坐起躺好,陆观道才明白和别人一块睡觉时,不用缩成个虫子模样。 小孩挠挠头:“以前和别人一块睡,是、他们教我要好好地缩起来,不然……” “不然?”斐守岁耐心听小孩的话。 “不然,碗里的馒头就会被抢走。” 陆观道说完,他的肚子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和窗外的风一起搅碎了草屋的寂静。 斐守岁笑了声,便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个用纸包的烧饼,他递给陆观道。 陆观道看着烧饼,又看看斐守岁,眼睛里头闪出些不舍。 “吃吧。” 斐守岁顺便将蜡烛移来。 烛火清晰地照亮陆观道的脸。因为太瘦了,所以整张脸不怎么好看,脸颊两侧没有肉,却有浓眉突兀。吃起烧饼来很斯文,完全不像乞丐该有的样子。 老妖怪满是慈爱地看着一个小孩吃烧饼。 可惜小孩还没吃上几口,院子大门传来辅首敲击的声音,吓得他立马将烧饼藏在身后,喉咙使劲咽下没嚼碎的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