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2章
话本里没有这段话。 “亦或者猜想我到同辉宝鉴的原因,究竟是不满守牢,或……另有所图?” 众神皆默。 烛九阴的手勾住鲜红的袈裟扣子,他微微仰头,戏谑道:“万事没有健全,你们想要的好戏被我拆了,可还开心?” 已经走到月上君身边的孟章,看向棉云之后,向来过身不沾叶的众神。 群山不语。 神明垂泪。 里头的烛九阴却看不到孟章与月上君,他望着碎了一地的镜子,那镜子里头仿佛有一个个神的眼睛。 哪管什么仙阶,哪管什么仙龄,皆是藏下了风霜的眼睛,所见不过虚无。 烛九阴见此:“哼,诸位,这场戏好看吗?” 红色袈裟如花蕊,随着热风摇曳。 众神看着烛九阴,不,应该是斐守岁的脸,烛九阴的眼睛。他们看到那本该顺从的脸面,没了额前碎发的自谦,那样仰着头。 竟也并不突兀。 可是烛九阴还是解不开袈裟。 来自地狱的诅咒,犹如死在火海的魂灵,永生永世附着于他的傲慢。 烛九阴啐了口:“我不会败的。” 孟章站在同辉宝鉴一侧,他的手融入了宝鉴之中,回应烛九阴千万年来的自负:“你会后悔的,为你之所作所为。” 同辉宝鉴长出藤蔓,拉扯孟章的身躯。 在上的神明愕然,断断续续的声音,就像送别的笛声,同那绿意,进入了宝鉴里头。 有神言: “这是做什么?” “还能做什么?” “那就让他们去做吧,与我等无干。” “那就让他们拆了法宝,我们坐在这棉云里笑看就好。” “好久没见到有趣的事了。” “好久不见血肉,我都快忘了千年前我成仙时的模样。” “总觉得这一切,就像一场梦。” “梦啊,是梦……” “但我已经不吃下小米粥,又要何处梦到大树之国?” 米粥糊了。 国度散了。 大梦醒了。 梦里有大雾,梦里有大火。 梦里的烛九阴怒喝一声,唱那话本之末:“你们让我当守牢人?简直痴心妄想!” 戏台上,传来悲凉的吹拉弹唱。 烛九阴成了抹开脸面的丑角,他拉着斐守岁的身躯,在台子中央唱罢:“不过是蝼蚁挣扎,妄想拖我入局?我没有错,孟章,你听到了吗!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一个两个气量都如此之小!一场大火而已,一场大火而已,火又烧死了谁呢?我到的时候,大火早停下了。火,不是我放的!斐径缘你该知道,那场大火是燕斋花所为,并非出自我手。” 浸泡在心识海,被丝线牵着走的斐守岁:…… “你们都不信吗?”烛九阴歪着头,“都不会信的,宁愿把我横断在妖界与魔界,那神鬼都弃的地方,也不会让我多辩解一句。嗳……那还客套什么呢!” 言尽。 那个疯疯癫癫的烛九阴,深深地望了眼大火。 叹出一口浊气。 他以一种极难捕捉的声音:“那场火里,究竟死了多少人……” 斐守岁在心识海,答:“死人窟,数不胜数的尸首。” “……” 烛九阴自嘲似的笑了声,随后,他甩出银剑。 那把银蛇利刃在空中吐出漆黑浓雾,有阴森的威压从雾中渗出,试图压住陆观道那一头的雾气。 “早知如此,何必虚与委蛇。”烛九阴。 便看。 雾中闪过紧密的微光,一排排窗格层叠。等到大雾渐散,入眼是沉闷冰凉的鳞片,以及一双来自冰封峡谷的眼睛。 银蛇剑变成了巨蟒,在烛九阴身后,吐着蛇信子。 烛九阴笑了笑,他轻快地飞到巨蟒头顶。袈裟殷红,长发泼墨,他俯瞰不过豆大的二十八星宿。 但烛九阴再怎么张狂,斐守岁本淡然的眉眼,仍旧失了几分邪气。 烛九阴侧着身子,斐守岁的墨发随之落在蛇鳞上,他道:“没有剑穗的剑,能千变万化。可一旦有了束缚,剑只能是剑,能斩的妖,也不过寥寥。” 斐守岁知晓烛九阴所言。 烛九阴又说:“有好的皮囊,为何不做些坏事?” 斐守岁:“皮囊丑陋,不足挂齿。” “哼,” 烛九阴却不再与斐守岁说话,他关了心识的连接,看到那个背手从远处走来的孟章。 在陆观道念诀时就有的大雾,愈发夸张。 雾气弥散开来,寒冰碰撞炙热,花海遇到荒芜。 孟章的影子却不在土地上。 烛九阴若有所思。 便见孟章不紧不慢地走到陆观道身侧,而那些星宿星君,朝他拱手作揖。 唤的是:“神君大人。” 唯独陆观道没有动身。 石头僵着身子,好似被巨蟒石化,成了千年前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自己。 不停流血,不停赎罪。 陆观道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,有烛九阴刻意对他的蛊惑,有星君叫他不必害怕,还有那火莲林里一个个扭曲熟悉的面容。 是陆姨。 还有陆家镇人。 陆观道咽了咽,他下意识看向烛九阴,那一张斐守岁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