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
陆观道感觉海上的风紧了。 恍惚间,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他的脑袋。他捂住头,双目紧闭,一张张皮影戏闪过他的眼前。 “这个绿眼睛的小娃娃从哪里捡来的?” 声音响起,是一幕夜里,烛火照着陆观道无比熟悉的脸。 “山上那个废弃道观啊!可怜见,哇哇地叫,前些日子还下了大雨,怎么忍心的。这天有多冷,你也是晓得的。”男人粗糙的抱怨。 坐在一旁缝补的妇人上前:“没人要了?” “当然了,都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还会回来接了去!” 妇人似乎心有不忍,她放下手中的活计,过了好一会才说:“罢了!没人要他,我们养。一个娃娃也是养,两个娃娃不就多一口饭……” 被抱在怀里,轻轻地晃。 “小娃娃呀,”妇人的脸在陆观道面前逐渐清晰,“你以后就有家啦。” 第43章 梦里 是陆姨。 陆观道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脸,是慈悲的妇人,她有一切美好的品质,在陆观道眼里,她就是温柔。 陆姨笑眯眯地摸摸陆观道的脑袋。 一旁的男人说了句:“取个名字吧,在道观前捡的,跟我们姓,那叫陆道观怎么样?” “呸呸呸!”陆姨啐了口,“哪有孩子叫道观的,还不如反过来念,陆观道呢。” “哎哎,这个名字好,就叫观道,儒雅!” 被唤姓名的小孩一愣,原来他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。 皮影戏的画面转得很快。 一下子来到丰收的稻田,陆观道看到许久未见熟悉的家乡,蔚蓝的天,身旁坐着个高高个子的小孩。 与他说。 “观道,吃苞谷吗?”高个子笑得淳朴,“我叫阿爹给我们烤来吃,今年收成好,多吃一个没事的!” 接过苞谷。 小溪流水穿过脚掌,陆观道与那人坐在矮坡上。 高个子又说:“等到冬天了,有腊肉,还可以在雪地里捉鸟。嘿嘿,今年的除夕一定要多吃一碗饭!真希望年年都能这样啊。” 陆观道点点头,他要开口回话,视线却渐渐空旷。他擦擦眼睛,高个子离他越来越远,慢慢地缩成一个小黑点。 不久,又是一幕新的记忆。 没有金黄的稻谷,没有天边染了大半的火烧云也丢了。是漆黑的云雾,冰冷的石板。有个坐在高处沉思的男人,一袭耐脏的玄衣,一头及地的墨发。 陆观道就站在下面,仰首痴看。 男人不说话,似是执笔在写什么,复又将那团纸揉成一个球丢下来。 纸团一跳一跳地滚落,正正巧巧砸在陆观道额上。 那人笑他:“无用之材,还呆呆地站着作甚,快些来为我磨墨。” 果不其然,陆观道得了令,飞快地跑上去。 脚踏黑色岩石,冲开云雾,飞得像一阵风。 这时小孩子才发觉,自己长得很高,没了矮矮的视线,他能俯视很多东西。 三两下到了男人身边。 陆观道眨眨眼,皮影将要落幕。 在最后虚幻的视线里头,他低头见着男人脚腕被玄铁所困,连执笔的双手都有重重的手铐。 至于脸,是完全模糊的。 海水越来越厚重,一点点把小孩埋入它慈祥的怀抱。 小孩也不挣扎,静静地躺在那里,他在想陆姨为什么要丢下他,他在想行囊又能有多重,只要他快快长大就一定能分担的。 可还是留下他一人在尘世里,孤孤单单地走。 眼泪在这里流不出来,干涸的双目,酸涩的刺激感从鼻腔蔓延开来。 陆观道扁着嘴,唇在发颤,他唤了声。 “娘亲……” 大手未有出现,空空的天际有一望无垠的蓝。 陆观道咽了咽,他去喊。 “娘亲啊……娘啊……” “你在哪里啊,我找不到你……找不到……” 小孩的脸皱皱巴巴拧在一起,他以为这样悲苦就能换来关心。明明是屡试不厌的,可柔不了大手的心。 他想,大手是石做的,才能这样头也不回地走。 陆观道摸了摸脸颊,干巴的泪痕,还有海水咸咸的结晶。他想起来,也有个人和大手一样无情,头也不回地抛下他离开。 是谁?怎么都想不起来,只记得要去找到。 要像条小狗一样,跟在那人身后。必须得一步不离,否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会跑开。 陆观道问天:“他是谁呢?” 苍天从来不回答任何问题。 陆观道又说:“娘亲和他都不愿见我,都与我在玩躲猫猫……” “我要去哪里寻他们……” 海水驮着陆观道飘去远离世俗的海岛。 海岛没在温柔里,有人在天边呼喊陆观道的名字。 “小猢狲不会睡死过去了吧?” “斐兄,我与伯茶先去薛宅探探,你留在客栈看着小娃娃。” 接着,有靴子踏地,关上房门的声音。 屋外头还在下雨,陆观道听得见近在咫尺的滴水声,一点点把海浪取代。 热水涌入茶盏。 半阖纸窗,有风顺着呼吸将长发吹开。墨发垂在肩上,长到腰肢。 陆观道伸手去摸,那人把手迎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