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
也不知她是见到了什么,缓缓地竟流下眼泪。 谢义山问:“奶奶怎么了?” 泪水流过沟壑的老脸,很曲折地滴在桌面上。 豆油灯黄澄澄的光照亮她的灰发。影子一闪又一闪地投射在墙壁,将老南瓜笼罩。 老婆子咽了咽,话从她嘴里是颤出来的。 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她说,“你在那边待得好好的,回来做什么……” “……”靠。 谢义山吃了瘪,他猜到老婆子看到了什么,怕是已经不在人间的亲人。 于是谢家伯茶将计就计,声音一哑,脖子一歪,就说:“我来看看你不行吗?” 江千念瞪大眼。 谢义山又说:“那边寂寞你也是知道的,一年到头来又能望见你几回?” “啊……啊……”老婆子撇过头,她捂住双目,泪水便从手掌心里流出来,嗓子像是卡了一口痰,说不上来地难受,“是我的错,这些年来竟然就去了一次……是我的错……” 斐守岁幻出妖身灰白的瞳,往谢义山身上一看,果然是一个小老头。 白花花的头发,皱着一张与兰家婆子一样的老脸。 又去看江千念,倒是没变。 谢义山咳了几声,勉强维持住声嗓:“这也不怪你,我死都死了,还麻烦你做什么。” “你的死还不是为了替家主挡灾!”老婆子声音抬高,她抓住谢义山的手,眼里都是温柔,“要不是那场劫难,你为了去告诉老爷夫人,也不会……也不会……” 话没说完,老婆子止不住地呜呜哭起来。 谢义山朝江千念示意,自己很是自然地坐到老婆子身边。 “那些事情都过去了,你能平安活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。” 老婆子抬起头,泪水满是他的双颊。 “可后来北家落魄了,就把我赶出来,我在海棠镇无家可归……无家可归啊!” 谢义山拍拍老妇人的脊背:“我不是常和你说,人啊,活着一世要往前走。” “是……” “我好不容易来一趟,你快快和我说说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,”谢义山暗示道,“北家的仆从都散了吗?” “北家都散了,我们做奴婢的又能去哪里,”老妇人没有牙的嘴巴敛下几滴泪珠,“我倒是收留了阿珍。” “阿珍?” 兰家婆子点点头:“姑娘嫁去薛家后,本是带着阿珍的。可前几个月不知怎么的,阿珍就疯魔了,说什么姑娘死了。这种不吉利的话一旦说出口,被赶出也没地方愿意收留她。我看她可怜又疯疯癫癫,就将她留下了。” “唉,阿珍她……” “她昨日又出去了,天天怀里捧着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红绣花鞋,还宝贝得很。” 谢义山握住老婆子的手,假意宽慰:“她都这样疯了,你就别管她,省得伤到你。” “可她是你兄弟的亲生女儿啊!” 谢义山脸一僵,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。 老婆子又说:“虽然哥哥家对我们不好,但那与小辈无关,都是可怜人罢了……” “你说的是,我也好久没见到阿珍了,”谢义山说,“不如带我去见见她。” “这……” 兰家婆子似乎有些为难,她想了好久,再次去看谢义山那张老头的脸,终是妥协。 “她被关在后院里,我带你去。” 老婆子站起身,谢义山很是体贴地扶着她。 在斐守岁眼里,是两个老人相依为命,在江千念眼里是谢义山被迫弓着背慢悠悠地陪着兰家婆子往前走。 撩开帘幕,江幸灭了豆油灯。 在转角,路过后厨,无一人。 走到最里边,悬挂着老葫芦的木门,门闩垂在地上。 屋外的雨水渗进来,湿答答地黏住众人的脚。 老婆子看到垂落的门闩纳闷:“我走之前明明关好了……” 说着,由谢义山推开木门。 咯吱一声,老旧的门发出岁月的声音,葫芦瓢晃荡着。 后院与前院隔着一个天井,天井上头没有屋檐,雨丝就肆无忌惮地落下来。 天井绿油油地爬满青苔,井边还有一枝斜着长出来的花儿,分不清是什么。 众人走在一旁的游廊下,往所谓的后院而去。 后院昏暗,灰茫茫的天压在头顶上,而屋子里是幽幽的黑。 推开游廊衔接的一扇窄门,人工穿凿的岩壁现于眼前。 斐守岁好奇地去看岩壁,流水娟娟不知哪里而来。 一阵凛冽的清香扑鼻。 兰家婆子骂了一句:“定是阿珍又打翻了东西。” “东西?”谢义山笑问,“是海棠花吗。” “不是。老东西你是死了,不是糊涂了,海棠花有香味吗?” 谢义山被呛到,还是个老妇人,他的脸色青了片刻,但索性脸皮很厚,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。 兰家婆子解释:“这是客栈主人种的花。” 走到尽头,赫然一扇深棕色大门。这样形式的门一般人家都安放于入宅处,从未见过有人将它嵌在崖壁里。 斐守岁走在最后头,他先用妖身的瞳看去,透过众人的魂,视线落在大门之内。 只见满满一屋子的花,明明寒冬将至,却还开得艳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