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在斐守岁怀里的陆观道,猛地打了个喷嚏。 “好难闻。” 斐守岁垂眸:“……是有点。” 新娘好像感到了痛般,呜呜地落下眼泪。 斐守岁见过很多这样的情景,无论是美娇娘还是老妇人,都会哭,似乎也都爱哭。可早已化成怨念的她们,早就不把泪水当成祈求了。泪水对于她们而言,只不过能多换来一丝逃脱的希望。 斐守岁停了一瞬,他看到新娘的眼泪落在金色符咒上,慢慢的泪水变成一朵钗花。 视线一转,新娘竟在惨笑。 “……我送你罢。” 斐守岁声音并不高昂,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,只是累了。他这一路来,见过太多。 符咒越缩越紧,新娘终是不再挣扎,她仰首望天,缓缓闭上那双早就没有灵气的眼睛。 最后符咒将她拦腰截断,在躯块落在地上的一瞬,化为虚无缥缈的烟。 斐守岁上前抚去新娘一地的魂。 “若有来生,还是不为人的好。” 秋风混合夜色卷过,黑雾褪去,藏褪路边小溪。圆月又从云层里探出,毫不遮掩地盖在两人身上。 “回来。” 斐守岁动了动手指,那对粗壮手臂变成一丝衣带,轻盈地落回笔端。 过了很久。 陆观道蹭着斐守岁的衣襟问:“可以睁眼了吗。” “嗯。” 陆观道小心翼翼地抬头,他一双混黑带绿的眼睛望着斐守岁。 “你是道士,那种、那种会除妖的道士?” 斐守岁笑说:“错了,是会除妖的书生。” …… 路上,一大一小有的没的搭上些话,陆观道还是口齿不清,有时说的斐守岁要想上很久才能明白。斐守岁本想从他口中套出些来路,眼下也是不成了。 约莫走去半里路,远远看到有一番招牌在树上绑着,影绰绰地飘在树丛间。 此间,陆观道屁颠屁颠地跟在斐守岁身旁,他眨眼确认是有东西,仰头摇了摇斐守岁的衣角。 “树上绑着个穿白衣服的人。” 斐守岁:“是吗。” 仔细看,发觉为黑墨写的三个大字:棺材铺。 但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,今日一路下来,走去十五里路也该歇息一会。不过前方零零散散点了三四个灯笼,再加上不久前遇到的新娘子,着实渗人。 斐守岁低头看小孩一身破烂,还有身上黑乎乎的印子,他们两个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。 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斐守岁说。 “听不懂。”陆观道仰着小脏脸,等待斐守岁的解惑。 斐守岁:“来都来了也别嫌弃人家。” “哦,你刚才嫌弃它吗?” “……” 斐守岁被个孩子呛了,于是稍微加快脚步,将陆观道甩在了后面。 陆观道只能用小跑的方式跟上他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 “走得好、好快。” 斐守岁听到也没减速,他背着箱笼,一个劲往棺材铺那边走。直到后头的陆观道不说话了,他才转头去寻。那个说不清话还嘴碎的小孩,正气喘吁吁地蹲在小路边。 小孩看到斐守岁停下来,才说:“我……走不动了。” 斐守岁默然。 陆观道想站起身,眼前忽然一黑,摇摇晃晃就要摔倒。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,等到眼前眩晕过去了,才发觉是斐守岁扶住了他。 斐守岁:“你看我走得这么快,还打算跟着我吗。” 陆观道挣扎开斐守岁的手,他着急地说:“陆一说,做不到就努力去做,我努力地走、走着走着,总有一天能跟上你。” 斐守岁半蹲在地,他与小孩的视线齐平:“陆一?” “姨,是姨。”陆观道提到这个脸上露出笑来,“她对我可好了。” “……那她人呢。” 陆观道被问得愣住了,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在空中比划,嘴巴还没说什么,两行清泪就从眼眶中毫无征兆地流下。 小孩咬唇比划几下,继而垂下手,他用手背抹去泪花:“我不记得了……”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这一身破烂,叹出一气:“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。” “好人家?” “嗯。”斐守岁牵起陆观道的手,边走边说,“每天都有点心吃的好人家。” 陆观道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,过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。 “陆姨也能吃到吗。” 斐守岁被问住了,索性已走到棺材铺。 “先看看能不能借宿吧。” 陆观道的眼里还有没落出的眼泪,在灯笼的照射下闪呼闪呼。他仰头时像个小豹子,露出敬仰的目光。 “别这样看我……” 斐守岁撇过头,他最不会对付的就是小孩了。小孩眼中流露的感情往往是真挚,不加修饰才难以打岔。 “不看。”陆观道低下头,小声,“我看地,看狗尾巴草,不看你。” “……” 真是。 斐守岁牵好陆观道的手,上前叩门。 辅首衔环发出闷闷的声音,白灯笼挂在大门两侧,烛火随风跳跃,有那么一丝凉意在深夜里挥之不去。 片刻。 大门发出咯吱声,开门的是个矮个子老头,花白头发,左眼还有一道竖直疤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