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
外人的脚步声消失在篱墙外,楚霜衣蓦地抽回手,长袖划过带起一阵冷香,那点对外人的客气尽数消弭,只剩疏离。 冷冰冰的两个字,落在风里。 “过来。” 手上的温热迅速抽离,裴夙抬眼,视线里只剩一道挺拔又单薄的身影,浸着寒气。 他心里也清楚,师尊眼下,魔骨的事也藏不了多久。 尚有余温的右手藏入袖下,顺势摩挲两下,这才抬脚跟上。 长风横亘而过,从袖口灌入,掌心的冷汗被吹做冰凉一片,楚霜衣复又紧紧握起,止不住的怒火一路从心底烧满胸膛。 他从未想过,徒弟会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。 从前百般明示暗示,他屡屡细心引导,对徒弟更是坦诚相待,就是担心徒弟会困于仙魔殊途的谣言,误了他自己。 没成想,到底还是出了事。 “师叔——” 纪清羽的声音伴着剑鞘的嗡鸣声一道传来。 剑修怒火外泄,长剑自然有所感应。 楚霜衣正在气头上,没空理他。 他脚步不停,长袍都随着他的步伐翻飞起来,径直没入一堂屋室。 纪清羽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跟在后面的裴师弟,错身之际,小声地道了一句“不要顶嘴”。 “磨蹭什么?” “等着本尊来请你不成!” 他话还未说完,就听屋里传出不耐烦的冷声,其中的威势凛然令人不敢直面。 一路上,纪清羽远远陪侍在侧,只觉得师叔清贵疏离,却从未见过师叔发怒,今日一见,还不如从未见过。 手中长剑嗡鸣不止,他收回视线,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关进了房里。 正巧遇见出来透风的徐清婉,余光瞥见震颤的长剑,疑惑道:“清羽,出什么事了?” “没事。”纪清羽小心地扶她坐下,“裴师弟惹师叔生气了。” “仙尊平时看起来少有情绪,没想到也会与弟子生气。仙尊发怒,不知裴师兄能不能承受的了?” “师叔往日素来孤冷无情,极少动怒,裴师弟这次恐怕是……凶多吉少……” 两人担忧的目光一同落在强烈震颤的长剑上,神色复杂。 …… “师尊。” 裴夙面容沉静,双膝一弯,身姿笔直地跪了下去,膝头磕在地上,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,刚好能够传进楚霜衣耳朵里。 楚霜衣眉头一皱,膝头莫名感同身受地痛了一下,长袖一挥,数道凌厉剑意从袖中飞出。 “咣当”一声巨响,剑意擦过裴夙的侧脸,溅出一串血珠子,裹挟着房门大力摔上。 他一动没动,任凭剑意割过,垂眸敛眉,闷闷的声线里暗含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委屈。 “弟子知错了。” 一个动作,一句话,楚霜衣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。 他这徒弟,惯会撒娇。 “错在何处?” 楚霜衣缓缓落坐在堂前,房门一关,漫天的霞光透过门窗,隐隐约约地映在他肃穆的脸上,仿佛一座落满清辉的神像。 “弟子错在,不该存心隐瞒,不该自行处置。” 还不该……痴心妄想…… 裴夙乖顺垂下的头缓缓抬起,逆着光,笔直的身形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,落在楚霜衣脚尖,如同信徒叩拜神明。 “过来。” 神明发出邀请,裴夙膝行而前,影子从脚尖爬上腰际,连同月白的缎带一同淹没在阴翳之下。 “让为师探探,你体内的魔骨觉醒了多少?” 楚霜衣的语气轻柔,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,他向身旁伸出手,摸了个空。 裴夙跪在他身前,主动将手送了上去,黑沉的目光从窄腰流连到腕骨,诱导似的开口道:“师尊,弟子在这儿。” “还跪着做什么?”楚霜衣摸过他的手,一缕轻柔的灵识从腕脉探入丹田,柔柔地散入经脉。 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流下,眸中的欲念疯长,裴夙放纵着,任凭魔纹飞快地爆满每一寸指节,淡然的语气里似乎盈满了无尽惋惜。 “弟子有错,该跪。” 楚霜衣听了微微一愣,分神出来,神情严肃地训斥道: “这点事,你跪什么?为师是这么教你的?” “天下间,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跪谁的。” 裴夙没想他竟是这个反应,愣了一瞬,满腔缠绵的情丝被生生堵了回去,就连手上的魔纹都黯淡了些许。 半晌,才讷讷道:“弟子受教。” “那还不起来!” 裴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,右手仍被他握在手里。 神识走遍周身,楚霜衣面色凝重,徒弟身上的魔骨已经觉醒了十之二三,并且还在持续觉醒。 情况不容乐观,他撒开手,耐心询问道:“在巨剑下,你感知了到什么?” “魔息,纯粹,强烈的魔息。”裴夙想也没想,迅速答道。 楚霜衣微微颔首,他今日虽然未能理出剑阵全貌,但也察觉到剑阵上附着的丝丝缕缕的魔气。 但在巨剑下,他却没有一丝知觉。 既然放在长风剑派最显眼的位置上,幕后之人应该也做全了准备,不会令人轻易发现。 若非徒弟天生魔骨,恐怕也察觉不出什么。 “师尊,不如弟子今夜前去查探一下。”